《我们都傻》第五十三章
台风过境，多地出现强降雨，同时受上游水库泄洪的影响，下游河段出现决堤，沿线多个市县面临险情。
其中受灾最严重的，便是沈让母亲的老家。
不仅无数房屋受损，晚些时候，更是突发山体滑坡和泥石流，造成大面积道路中断。
进城的车堵在隧道，水已没过大半个车轮，乔小叶不得不把车丢在路边，淌着水往外走。
接到沈让的电话时，她刚走到出口，倾斜的大雨飘过来，打湿了身上的衣服。
“算了，反正你躲不掉。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，乔小叶用轻松的语调说，“明日一早我就回去了。”
沈让轻咳几声，声音发虚：“晚上住哪里？”
已是半夜，周围黑漆漆的，路面上都是倒伏的电线杆和碎石，其他车主说转移工作陆续展开，消防和交通抢险等应急部门连夜施工，争取尽快抢通。
“酒店啊，我这么大一人了，不会露宿街头的。”现在只能原地等待，哪都去不了，乔小叶不愿他跟着焦心，“很晚了，你该休息了。”
“别想着骗我。”沈让没那么好糊弄，“这么大的事，你觉得新闻不会报道么？”
没想到他都知道了，谎言被当场拆穿，乔小叶窘得不行。
“找地方躲雨。”沈让叹了口气，继续说道，“把位置告诉我。”
雨点打在脸上生疼，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全身都暖了。
“不用担心，更不要过来。”乔小叶眼里泛起了淡淡的温柔，“你把鳜鱼汤喝了，快去睡觉，我自己想办法回去。”
一到紧要关头，就喜欢跟他对着干，沈让有些急躁，低声吼了句：“快说！”
“你出门了？”听筒里传来的呼啸风声与这边同步，不像在家的样子，乔小叶试探地问了句，未等他回答，就用另外一部手机发了定位。
“闭嘴！”她说了很多，反复强调不要冒险，沈让被念叨得烦了，不耐地打断，“好好待着，别乱走。”
车停在卡口，再往前就是连续塌方路段，武警官兵守卫，他们无法进入，唯一的办法是跟着救援队走，但要翻山越岭，沈乐生自然极力阻止。
天气太过恶劣，根本看不清楚东西，以沈让的身体状况，能否坚持下来都是未知的，何况还有那么多变数。
不过沈让决定的事，谁也改变不了，眼看着他那单薄的身影进入山林深处，沈乐生只能拿了背包快速跟上。
风雨依旧没有停，似乎还大了些，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，越往上越泥泞，脚下一直打滑，踩在断掉的枝桠上，都有些发飘。
终于走到山顶，沈让咬着牙挺直脊背，纵然心脏跳得很不规律，眼前层层的昏花重影，他也不敢停下脚步，就怕这一口气松了，不仅救不出乔小叶，还会拖累其他人。
不知走了多久，感觉地势平缓了一些，前方不远处挖掘机轰轰作响，清淤货车来来往往，很是喧闹。
积水中有个石头墩子，他没留意，险些摔了，沈乐生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。
“定位显示她在附近。”体力早就耗尽，沈让以手握拳掩住嘴角，咳了好一会儿才说，“去看看。”
“把药吃了，在这歇会。”沈乐生从背包的夹层拿出几瓶药，“我马上去。”
胸口泛起熟悉的窒息感，沈让手指发抖，试了好几回，都没把药瓶拧开，索性丢在一旁，硬生生忍着。
沈乐生回来得很快，后面跟着穿迷彩军装的高璟琛。
“发生了什么？”他心里咯噔一跳，突然慌得厉害，“为何连特种大队都出动了。”
“半小时前，隧道塌了。”沈乐生的脸色很难看，“致3死9失联。”
有那么几秒，沈让脑中全是空白，只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，然后俯身呕出一口血。
“死者名单中没有乔小叶。”
耳边鸣音低沉翻滚，连带着沈乐生的话都听得不甚清楚。
就着沈乐生的手吞了一把药，意志勉强清醒了几分，抬头看见高璟琛在比划着什么。
几块水泥钢板立在废墟中，因为有一定的倾斜度，警犬钻了进去，十来分钟后，叼出一个女士帆布包，他认出是乔小叶的，所以想下去救人。
“不麻烦了。”沈让面上已经恢复了那种冷酷的镇定，“我既来了，自己的女人岂能让别人去救。”
林岩峰执行任务尚未回来，本次行动的总负责人是特一营的姜博承，沈让曾在训练基地戒断，跟他也算旧识。
“阻挡物太多，不能用切割机。”他拿出安全绳，在沈让的腰间缠了几圈，打了个活动结，另一头固定在地面锚桩上，“你摸索着找受力点，一定注意安全。”
一切准备就绪，沈让拿着手电筒，一点点往下走。
“一有不对劲，立刻打开警报器。”姜博承不放心，一再地提醒，“不要逞强，听见了么？若你有个闪失，林少将不得把我就地正法了。”
“教导员都像你这般啰嗦么？”沈让回过头，“行了，我知道了。”
走了一段，探测仪搜寻到生命迹象，他把光线调到最大，左右晃动，大声叫着乔小叶的名字。
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，传不了很远，回应他的是一片嘈杂，和若有似无的敲击声。
有人在这附近。
“乔小叶？”沈让停下来，屏气凝神地伫立着。
一阵狂风带着剧烈的旋转刮过来，头顶有咔嚓的碎裂声。
他没有站稳，一个趔趄倒下去，顺着斜坡滚了几米，下一刻，半截铁架子轰然砸落，还有些碎掉的塑料片。
千分之一秒的瞬间，沈让死死拽住了身前的绳索，堪堪躲过。
胸腹处被勒得很紧，呼吸稍滞，他侧埋着头，喘得有些厉害，唇上褪尽最后一丝血色，染上淡淡的紫。
肩膀上刺痛难捱，试着动了下，没有骨折，应该只是擦伤。
撑着一处尖石重新站起来，继续一步一挪地搜寻着，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。
找到乔小叶，带她出去。
指挥中心接到求救电话，高璟琛和另一队人穿过山的另一侧，赶到现场。
令他始料未及的是，乔小叶在受困的人里面。
“都说了在等人，不能跟你们走。”大概与组织疏散的人起了争执，她神情激动，“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呢。”
“隧道很可能二次塌陷，你留在这里太危险。”
“出了什么事，我一人承担。”乔小叶非常固执，拖着受伤的腿往马路牙上一坐，“他不来，我就一直待在这。”
高璟琛看不下去，走到他们面前，领队说了说具体情况，带着其他人离开了。
脱下身上的冲锋衣给她穿上，又捡了几段枯枝，固定在腿上，用绷带绑住，接着用手机打了几行字，递过去。
“真的？”乔小叶看完，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望向他，“沈让一来就帮着救人，顾不上来找我？”
高璟琛点了下头。
几个小时的忐忑和期待都没了意义，心情差到没法形容。
趴在高璟琛的后背，乔小叶开始默默地流泪，这才明白，从黎巴嫩回来，沈让为何会那么颓丧。
她哭得停不下来，高璟琛有所察觉，渐渐放慢了步伐。
他的肩膀很暖很宽厚，但不能让她心安。
“不去安置所。”雨幕中转移群众的橘黄色人影多了起来，乔小叶擦了擦鼻子，“送我去沈让那儿。”
高璟琛闻言身形顿了下，没有理会。
“高璟琛，你放我下来。”乔小叶又喊了声，“无论怎样，我都不会再留他一人。”
她挣扎了几下，非但没起作用，反而被他搂得更紧。
僵持中，她脾气上来，往他肩膀狠狠咬了一口，高璟琛吃痛，手不自觉松了。
“高璟琛，你疯了么？”乔小叶摔在水洼中，疼得五官扭曲，费了好大劲才站起来。
高璟琛在求而不得的愁苦情绪中失了理智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，不管不顾地吻了上来。
乔小叶拼命地捶打他，奈何力量太过悬殊。
有车自他们后方驶过来，强光刺眼，高璟琛侧了下头，她抓住机会逃开，一瘸一拐地冲到路中间拦车：“高璟琛，你太让我失望了。”
高顺开车倾倒清理出来的淤泥，没想到会遇上乔小叶和高璟琛。
“高叔叔！”乔小叶犹如看到了救兵，打开车门坐了上去。
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。”高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，颇为感慨，“沈让那孩子可以放心了。”
“快带我去找他。”这一晚经历了太多，乔小叶眼眶又红了。
